我们办公室就四个人,姓李倒是来上了班,到了点跟另外一个早早的就提着公文包出了门。里头只剩我和徐立会两个人,本来我就不怎么说话,这女的一向柿子找着软的捏,找着机会就要揶揄我两句。
“小胡,还加班呢?又不给你多发工资,你那么拼命做啥?”
我心里骂了句老子是”报效祖国“,没办法脸上也是一笑,
“徐姐,李哥他们都走咧,你咋还不走?”
本身这句话没什么问题,可我怎么都想不到,姓徐的女的脸色一变,
“李哥?哪个李哥?”
我直接愣住了,指了指侧前方的座位,念了声这不是刚走么?徐立会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。
“小胡,这姓李的半个月都没来上班咧,那座位上一天都没人,你在说什么胡话呢?”
“你看到李顺全来上班了?啥时候的事儿,这孙子就会偷懒。”
徐立会翘着两条徐娘半老的小白腿还在念念叨叨,我心头已经是一阵冰凉。这几天,我分明都看到那姓李的一大早就来上班,下班到点就走。反应过来之后,我嘴巴都张了起来,这两天虽说心思没在这上头,但办公室里,确实没听到那姓李的说过一句话。
徐立会看着我变了脸色,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,看着我带着公文包急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,我心里几乎已经是一片冰凉。
“小胡,你怎么了?”
来来往往的都是火葬场下班的人,我一个人埋头走的飞快,不一会儿就到了住的那一处的小楼。我盯着这小楼反复的看了好几眼,最终没有进门,直接朝着后头绕了过去。
住处的窗户外面是条阴沟,阴沟的边缘紧贴着我那间屋子的窗户,边缘上头是个灰尘地。而此时,就在那灰尘上头,很明显的有几个浅浅的脚印。
看到这一幕,我有些失魂落魄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。地上的那脚印,分明就是一双硬底皮鞋,是厂里头统一发的,此时我脚上穿的也是这种。
真……真的有人跟着我?
几天前的一幕幕不断的从我脑海中闪过,为什么当晚那工人看到我会说出那么诡异的话,那天我穿的,正是单位机关发的老式黑西装。
我急匆匆的朝着烟囱的方向走。心里只有一个想法,得赶紧找到魏老头。
这天天色还没黑,场区里头来往的人也不少。我边走边眼睛不断的朝着周围看,
经过树林,这地方也没多少人。但我总觉得一双眼睛似乎就藏在哪个地方盯着我,我猛的扭过头看向了一个方向,那是一颗不大的树子,我心头一抖。因为就在那树子后头,一只手就那么贴在上头。
“树后有人?”
我斜着眼睛看了眼,那树的后面明显站着个人。看清楚之后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,那是场里的一个普通职工,正背靠在树上跟旁边的人聊天,由于视线原因,走到前方之后我才看了个清楚。
“胡科员,你做什么去?”
我脸上挤出了点笑,脚底下的步子更快。两个人站在这树底下继续聊天,有一句每一句的乱扯。
“你说这胡科员火急火燎的做啥?”
“小声点,人家可是领导,可是在那一栋楼里上班的,都不好惹。”
正说着话,其中一个还叼着烟,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,嘴巴都张了起来。
“你看胡科员背上,我咋瞅着像是吊着个人。”另外一个也是跟着看了过去,此时我已经急匆匆的走出了树林很远,两个人吓得脸色都变了,就看到我的背上,远远的就那么趴着一个人影,而此时我就像是背着那个人在走一般,而我自己一点也没发觉。
“我花了眼?”
另外的一人声音都有些抖,
“别看。就当是花了眼。”说着还扭头瞅了瞅这树林周围,“我们还是赶紧走,这种事儿可邪着咧,听人说以前这儿就不干净……”两个货吓得屁滚尿流,出了树林顺着条小路飞快的走了。
我一咕噜的到了上了长楼梯,快速的进了大厅,下班之后大厅里没多少人,我心里发凉,哪里管得了那么多,随口问了个职工,这货笑嘿嘿的指了指里侧的方向。
“还在里头呢,你也知道,他一般傍晚都喝得晕乎乎的才会出来。”
然到追悼大堂,此时这空荡荡的大房子之中压根就没一个人,看着样子下午有火化,大厅正中的灵堂都还没撤,两侧摆满了花圈,而就在灵堂正中,一副老头的黑白照片端端正正的挂在上头。我心里着急,正好就看到正中的那副死人照片,不知道为什么,此时那老头的笑容在我眼中显得格外的诡异,不管我走到那个位置,那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般,一双眼睛就那么盯着我。
炉房的走廊在最里侧,昏暗的灯光下一直通到远远的拐角,自从一年前的经历之后,我是打死都没再来过和地方。但这时候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?看了眼来时的大门,咬了咬牙,要是朝着那昏暗的走廊走了进去。
跟一年前一样,这炉房一路都是昏黄的电灯,到了这地方之后进去七拐八拐,总算是要到地方,就听着最里头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。
“你们安安心心的上路,路上小心点,现在这地方不比平时,邪乎着咧,头七回了家就赶紧走,别多留。”
我心头一抖,正好拐过了这走廊的最后一个拐角,就看着通道的尽头居然蹲着一个人,不是别人,正是魏老头,旁边放这个酒瓶子,地上还点着香烛,像是在对着什么人说话。
我心头知道,今儿才火化了尸体,这奇怪的魏老头,那口口声声说的话根本就不像是在对人说。反而……有些像是在对已经死了的尸体在说。我心头一惊,难道……他在送他们上路?
而就在这老头蹲的走廊尽头,除了他一个,哪里有什么人?
魏老头念念叨叨的,我心头着急,直接走到了他旁边,这货没有站起来,满身的酒气,只是醉醺醺的瞥了我一眼。
“魏……魏叔,你在跟谁说话?“
“下午的亲戚要上路,我送他一程。”
下午的亲戚?我心里一抖,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,瞬间觉得身上冷了些。
“在……在哪儿?”
这货终于扭过了头,“小伙子,你自己不知道看?站在那儿怎么瞅得见?蹲下来隔着这燃着的香,先把自己的人气给遮住,你就看见咧。”
照着这老头的话,我往地上燃着的香烛前头一凑,正好看到的是炉房铁门的位置,只是一眼,我愣是大气都不敢出,似乎那墙上有个像是人形的铁锈印子。
“那……那是。”
这老头拿起瓶子喝了一口,“是个锤子,那是门上长的绣。你早点看就看得到,现在走都走咧,还看个锤子。”
我管不得那么多,擦了把脸上的汗就开始一个劲的说,把这几天的事儿一咕噜的全都倒了出来,魏老头眯着双老眼盯着我。
“年轻娃子,我一早就跟你说了,你偏不信……诶,偏偏就是不信。就快找到你头上了……”
就快找到我头上了?听到这句话,莫名其妙的双腿发软。
这货叹了口气,
“火葬场这块地儿不一般,这一回的七月,就是火化了的死人,我都叫他们早点走。鬼在这地方都待不住,何况是人。”说到这儿这老头咳嗽了两声,苍老的样子很是疲倦一般。
“小胡,我跟你说个秘密,你可别告诉别人呀。”
安静的走廊之中,魏老头看了眼周围,这老旧的火葬场炉房显得很是昏暗。
“这火葬场很是邪乎,一到七月半就经常闹鬼。而且……”
这老头的话怎么听怎么吓人。
“而且据说这火葬场连着周围的荒山,你知不知道地势?这里从地势上讲,就是一处巨大的风水凶局。有很多鬼魂都成了凶鬼。小伙子,你来这儿还不久。我劝你如果不是逼不得已,赶紧走吧。”
”我都跟你说了,有鬼跟着你,你偏偏不信。那姓李的,早在几天之前就已经死在了那工地,连着那个工人,他们两个人都是被那只鬼害死的。“
一直到之前,我回忆了前几天所有觉得奇怪的地方,终于是想通了一件事。从那天下午开始,那群工人走下山坡,里头多了一个人在回头看我,当时隔得远看的不清楚,但我隐隐觉得有些眼熟。到了晚上,又在人群之中看到的那个影子,虽说只是晃了一眼,但下午的那人几乎一模一样。和我一样,都是穿着机关的黑色西装,那些工人说从地里挖出来了一个人,后来那人直接没了影,连那工人看到我之后都认错了。一直到了今天下午,我终于可以肯定,难道那人不是别人,就是办公室的“李哥”。
按着魏老头的话,那李哥真的已经死了?
魏老头一个劲的摇头,我吞了吞口水,
“年轻娃子太任性,现在知道来找我了?”
“魏叔,这几天在办公室,我都看到他来上班了。”
我完全没想到,我这句话刚说完,魏老头手里的酒瓶立马就是一抖,瞬间眉头都皱了起来。
“几天了?"
我赶紧开口答了话,魏老头在自言自语。“这人死的冤,魂儿跑回来上班也是正常?”
说完这老酒鬼就一个劲的喝酒。
我恨不得抓过这货的酒瓶猛扯两口,
“小胡,我不是那个意思,你是领导岗位,我这种老头用得着诳你?”
话还没说完,魏老头突然咦了一声,我心里紧张,根本没注意到,有那么一瞬间,魏老头眼睛一瞪盯着我的背后一眼,看似很是随意。
“小胡。”
我心头一抖,“啊”了一声。
“你说要报销?我想了想,香烛这些就算咧,也没个名目,要不你帮我报销点酒钱就成。我这把年纪,每个月也就刚够糊肚子的。”我没想到这老头突然提起这事儿,这货把手哆哆的把手往衣服一伸,
“你来看看,这些发票行不。”
我哦了一声,心想这回你要是肯帮我忙,我想尽一切办法,去帮你吹办岗位调动的”耳边风“都成。光线太暗我把脑壳往前一凑,这货从兜里倒是掏出来了两三张皱巴巴的发票,不过都是毛票的面额。我刚在想这老头拿我开心?接着心头一紧,魏老头很是自然的朝我眨了眨眼睛。我就看到,那几张还有些脏的发票中间,露出来个个什么东西,看着像是一面镜子。而此时,魏老头似乎在斜着眼睛看那面镜子,只是朝着里头瞟了一眼,我全身都是一个哆嗦。
一张诡异的脸从那镜子里头露了出来,看上去就像是那李哥,只是此时的样子跟平时看起来变得根本就不同,整个脸都是泛黑,整个头还在朝着两边微微的扭。
这镜子漏出来的缝太小我看不清楚,微微测了测身终于看清楚了这人在什么地方。接着浑身冰冷。魏老头突然把手一缩,一把又把镜子揣回了兜里。张嘴漏了个口型,这时候我早就慌了魂儿,不断的扭头往自己的肩膀的后头看,魏老头狠狠的捏着我一把,我才白着脸看清楚了他口型”说的话“。
“晚上十二点,带上三叠白纸,到树林等我。”
魏老头咳嗽了两声,最后才有开了口,这回倒是发了声,
“小胡,早点回去睡一觉。年轻人,不多休息怎么成?”
我有些麻木的“哦”了一声,只觉得脖子都有些僵硬,一路从炉房走廊出来,我根本就不敢扭头往自己肩膀背后看。
下午回去之后,我整个人都失魂落魄了一般,怕的连双眼都有些呆滞。坐在屋子,端起杯子的手都有些抖。生怕从我颈子后面突然伸个一只手出来。仰头的时候才发现杯子里是空的。这李顺全一个星期没上班,究竟是怎么死的?
“李顺全啊李顺全,都说这火葬场邪乎,你怎么死在了那工地里。还被工人从土里挖出来了。咋偏偏找上了我?”
浑浑噩噩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的。一个人坐在屋子里,根本就不敢去看镜子,甚至有一种马上收拾东西走人的想法,到了最后,甚至把入单位时候的那张皱巴巴的报到证拿出来放在桌子上。在那上边,昏黄照片上的我还透着刚出那旧式大学时候的”满脸幼稚。
到了晚上八点过的时候,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我心里一惊,开门一看,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站在外边,还穿着身单位的职工服。
“请问是胡科员么?”
虽说是厂里头的职工,但厂子这么大,我也不是谁都认识。我抹了把脸,
“您是?”
这大姐一看就是农村人,身后还跟着个几岁的小娃,这人突然来这儿,让我很是奇怪。打量了我好几眼,之后显得有些局促,
“胡科员,厂里头那老头让我来滴,说是您要买鸡蛋。这不,我就给你送过来咧。”
这大姐很是热情,还晃了晃手里提的个篮子。我心头一愣,厂里头的老头,难不成是老魏?我哪还有心思管那么多,从兜里掏出钱,二话不说就把篮子接了过来,谁晓得这大姐递篮子的时候手突然就是一抖。还好我手快,赶紧把这一竹篮的鸡蛋搂住,才没当场打翻,屋子还开着门,这大姐朝着里头看了一眼,笑着的表情有些异样。
接了钱之后,这大姐几乎笑着说了两句,接着几乎是转身就走,那步子迈了要多急有多急。一溜烟的没了影。我拿着竹篮子,扭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,心里要多凉有多凉。
回到屋子,看了眼外头一片漆黑昏沉的天空,这一刻,似乎整个火葬场在我眼中都呈现出一片老旧的诡异,更别说现在我这屋子里。
此时,李顺全说不定就在我这屋子里?我昨天晚上在人群中看到的那个穿机关西装的人就是他。那双眼睛指不定就藏在那个角落,悠悠的盯着我。那种感觉让我浑身已经不是不自在可以形容的,几乎我整个身子都保持着一种僵硬的状态。
这一天,几乎是我入厂之后过的最为煎熬的一个晚上,终于熬到了十二点。屋子里唯一的一个铁壳闹钟的指针还在响,抄起桌上的三叠白纸,刚打开门,外头的冷风一吹,我整个人稍微清醒了些,一股劲从心头冲起。
“胡小正,横竖是条汉子,你怕个球?”
我站在门口,夹公文包一样的夹着那三叠白纸,一翻豪言壮语刚过,突然觉得大门口外有什么东西在扯我的裤腿,低头一看,立马就被骇了一跳。
“我卡(草)?”
站在我旁边的是个小孩,睁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还在看我。
“哥哥……”
看清楚之后我长长的松了口气,这不就是天刚黑跟着那大姐来的那娃子么?怎么还在这院里头没走?
这年代,哪个农村的小娃不是一身脏兮兮的一股到处打滚?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,这娃子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,眼看着都要哭出来了。
“我本来在家里玩呢,魏爷爷来来我家,跟我妈说有事儿找我们帮忙,院里还有好多小娃呢,魏爷爷偏偏找我家。说我牙齿没换完,看得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,让我来帮你。”
我心头一抖,这娃子说他到了耍泥巴的年龄都还有些大,说完这番话就搓着小手,低头有些不敢看我。
“哥哥。我想吃糖。”
我噎的难受,你这小粪坑娃子,这地方我哪儿去给你找糖?
文/《厂墓处》
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,微信“duwu22”有更多后续精彩内容